遗落边陲

“对不起，我没办法……”

库修斯的表情异常扭曲，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手持超合金匕首，豁开了那只多曼兽的腹部。

这是一个废弃的矿洞，洞顶低矮压抑，铁轨顺着雪地轻舟车头方向一路延伸，惨白的探照灯射向前方，却很快被远处深不见底的黑暗吞没，仿佛这条地道永远没有出路。

三天前，库修斯为了逃脱诡虫的追击，误闯了这个山洞，然而没想到这是一个废弃的矿井。拓荒者在此拓荒数百年，他们把挖来的矿石堆积到指定地点，每过十五年，新联邦就会派一艘商贸船到这颗星球上和他们进行交易，并带来新的罪犯作为拓荒者，他们将那天命名为“交换日”。

拓荒者们用矿石交换必要的生存物资，武器，交通工具，医疗设备等等。在引路人科基尔的带领下，整个拓荒者营地经营得有声有色，他们从未缺过什么必需品，而且还时常在天气晴好时举办篝火酒会，虽然营地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废墟，库修斯还是时常怀念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光。

眼下的矿洞，天知道是几百年前挖的，前面是否有出口尚且难说，不过他已经不能回头了，后面的诡虫不知何时就会凿开洞口追上来。两天前在这个矿洞里，诡虫再次突袭了他们，当时为了应急，库修斯发射了最后一发高能火箭炮，矿顶发生了垮塌，大块岩石坠落下来，砸破了挂载在雪地轻舟末端的小型货舱。

没了，全没了，他必备的生存用品，医疗设施，还有食物，只有驾驶舱里的半桶水幸免遇难……

“所以这都是迫不得已……”库修斯打了一个又臭又长的饿嗝，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他不像多曼兽，可以忍饥挨饿十几天。

那只刚死不久的多曼兽，是他亲手养大的，一阵悲痛的情绪定格在它双眼中。库修斯刀尖划过，血淋淋的内脏暴露出来，不断蒸腾着热气，剩余的四只多曼兽呜咽着，那呜咽声中充满了恐惧、痛苦，回荡在煞白的矿洞之内，它们不相信自己的主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库修斯掏出内脏，放在其他多曼兽眼前。

“吃！”他命令着，语调有些颤抖。

多曼兽们纷纷后退了两步，害怕地看着他，还有地上那一滩血淋淋的内脏。

“我们必须坚持到恶灵极点。”库修斯叹了口气背过身去。多曼兽会吃的，它们能听懂他的指示，一路上如果没有它们，他早死了好几次了。

这些多曼兽是他被流放到拓荒者营地后从小养大的，库修斯用锋利的匕首继续解剖着这只死亡的多曼兽，当时他示意这只多曼兽过来，然后抚摸着它的头，捂住它的眼，一刀割断了它的喉咙，他稳定着颤抖的手，尽量让死亡来得没有痛苦。

他知道这只多曼兽如果真想反抗的话，一爪就能将他一分为二，可是它没有，任由匕首割断了它身上最柔软的部位。

库修斯需要把这些肉好好储存起来，他在隧道里行进得非常缓慢，不知何时才能出去。他边干着活，边想起过往，他是被人陷害流放到这个地方，而且自己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更不像那群恶棍罪犯，高大又凶悍，只信服强者。他也不是什么有勇有谋的人，他只想尽一切办法回到新联邦找自己的妻子。

所以刚来那两年，他备受别人欺辱，他们喊他“小媳妇”，没事就找他麻烦，在他撒尿的时候一脚踹到屁股上，不过这一切他都忍了，领路人科基尔笑着给了他整整六只多曼兽幼崽，他说：“把它们养大，就没有人看不起你了，哈哈！”

果不其然，当他牵着多曼兽在营地巡逻时，那群恶棍全都笑脸相迎。

“真是小人！”

想到这里，库修斯笑了笑，一滴眼泪滴在沾满多曼兽鲜血的手上。

那群“小人”如今冻在冰冻室里，等着他营救。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拓荒者营地呆了十五年，他和那群恶棍同甘共苦，感情已如兄弟般亲密，这里远离战争与阴谋，也远离喧嚣与繁华，只有无边无尽的荒蛮冰原。

这个地方彻底接纳了他，可是他一直忘不了自己的妻子，他布置了详细的计划，在新联邦商贸船再次降临时，他会在兄弟们的帮助下混进运矿石的货舱，偷渡回去。

可是“交换日”那一天，新联邦的飞船没有来。

他们一开始以为飞船在航行中遇到事故迟到了，直到又过了五年，飞船依旧没有来。仿佛新联邦已把它们遗弃，他们开始恐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库修斯见妻子的愿望仿佛完全成了奢望，可是妻子还在等他啊，当他沉冤入狱时，她的眼神中就已经包含了一切。尽管处境艰难，库修斯一刻也未放弃过那一丝可能，可是很快，他发现根本不是能否见到妻子的问题了。

而是他们物资将尽。

这颗星球矿产丰富，引路人科基尔带领拓荒者们采集了大量矿石，每年新联邦飞船来的时候，他都会通过贸易囤积大量物资。但是经过二十年的消耗，有些必备物资都已见底，很多设备也都损耗严重，营地已经派出了部分人手对报废的设备进行回收修理，连食物也实行了配给制。

抱怨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歇，大家都在忍饥挨饿，满腹怒气无处发泄，科基尔安慰他们：“新联邦这次遗漏了我们这颗星球，下个十五年周期结束时，新联邦飞船会如约而至。”

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拓荒者们是很难生存下去的，况且这颗星球常年被冰雪覆盖，地面上能找到的食物少得可怜，而他们还要再坚持十年。

直到那一晚。

库修斯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向恶灵极点方向探索的“排险者”小队回来了，在这颗星球上，拓荒者大体分为三类：人数最多的一类是“矿工”，他们身强体壮，适合使用大型机械开掘矿藏；第二类被称为“勤警”，库修斯就是属于“勤警”，主要负责后勤，设备维护，食物配给，巡逻安保，这类人主要由头脑比较发达，身体不算特别强健的人组成，但是他们常常参与营地的重大决策；第三类就是“排险者”小队，这些人之前往往是一些亡命之徒，他们除了拥有强健的体魄，还有灵活又狂热的头脑，是拓荒者中的精英，他们负责寻找新矿藏，以及其他任何资源，并扩展拓荒者的活动范围，在探索的过程中，他们往往会碰到各种险恶的情况。

自从新联邦飞船失约“交换日”之后，引路人科基尔就命令“排险者”小队向恶灵极点进发，恶灵极点是整个拉卡星的禁区，他们向来避开那块死亡之地。而营地百年前的传说指示，那里埋藏着惊人的宝藏。

这个由二十三人组成的精英队伍向恶灵极点进发了，他们没有丝毫恐惧，那些宝藏很有可能是几百年前新联邦飞船刚到达这颗星球时埋藏的物资，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整个营地就可以躲过一劫。

科基尔老人把赌注押到了这次行动中，“排险者”小队带走了很多资源，但是他们面临的也许不是宝藏而是死亡。

直到那一晚，“排险者”小队归来，却只剩下一名队员。

是一只多曼兽把他驮回来的，他身受重伤，伤口溃烂处一片暗绿色，还有绿雾氤氲着，他扭着脸，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呈现着深度中毒的症状。

他趴在多曼兽身上，挣扎着喊着：“跑……他们来了……”

之后他呕出一片恶心的绿色黏液，这最后一个“排险者”从多曼兽上滑落下来，彻底死亡，而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小型记录仪。

库修斯睁大眼睛，想给他收尸，科基尔老人拦住了他。

“有毒！”老人说。

几日后，那只中毒的多曼兽也死了，死状恐怖。